中文先驱专栏作家 张老师（张云腾） 

《新西兰的教育体系曾经是世界一流的，现在却是一场灾难。我们如何解决它？》，这是2022年11月NZ Herald的一篇报导。2021年3月，媒体Stuff以《一代人在数学上已经失败了——新西兰能扭转这种情况吗？》之长文，痛陈新西兰中小学数学教育之缺失。

PISA（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是《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OECD》所主持的大规模国际学生测试，每三年举行一次，目的在评估并比较各国15岁孩子们的阅读、数学、科学能力，从而了解学生是否具备未来生活所需的知识和技能，该调查也关注教育整体环境及教育公平等课题。2015年公布的报告，新西兰学生不但数学成绩处于偏低的情况，《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一份研究更指出，新西兰学生对待考试的态度不认真。

新西兰在2000年时OECD的PISA评鉴，在阅读、数学、科学三方面全面领先，展現了位居领头羊的亮丽成绩。2018年在参与评鉴的78个国家中，新西兰的数学和科学仅略高于平均水平。

最近20年，新西兰的中小学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期待新上台的执政党能够力挽狂澜！

《数学能力培养项目》，倍受争议的小学数学教改！

2015年6月4日英文先驱报一则Back-to-basics call on maths新闻引起了很大的回响，报导中引用一个商业组织智囊团的研究报告，呼吁数学教育必须回归“从基础的运算能力学起”。

Numeracy Project（全名Numeracy Development Project）中文译成《数学能力培养项目》，本文将简称为《数培项目》，这是新西兰教育部于2000年推出的小学数学教改方案，宣称与传统教学最大的差异是要鼓励孩子去思考、寻求多元的解决问题方式，不要局限于使用一种规则或书写计算的方式来找到答案。他们认为《数培项目》可以让数学学习摆脱“维多利亚时代之机械、背诵式学习（Victorian-era rote learning）”方式。

这项改革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背书，主其事者宣称，世界在改变，它冲击着人们所理解的数学，越来越多雇主希望员工能拥有良好的“解决问题技能（Problem Solving Skills）”和对事情本质的真正理解。《数培项目》的推动者一厢情愿以为这是个一箭双鵰的妙招，借着数学教育新措施，一方面提升学生的数学能力，将来雇主也能聘到能力较好的员工。

审视《数培项目》的倡导文书，洋洋洒洒写了几大点教学目标。其中之一是“尽可能随时在脑子里做计算而不必使用计算器或纸笔运算”，我移民来新西兰二十多年，和以前比一比，现在年轻的柜台收银员使用计算器更多、错误率更高了。

《数培项目》的另一个教学目标是“Enjoy working with numbers.”，英文说法太让人心动了！结果呢？英文先驱报从2013年开始的调查发现，新西兰孩子的数学能力每况愈下。2016年时教育部即指出，8岁到12岁（约Year 4-8）的数学成绩呈现戏剧性的滑落，许多孩子抓不到数学的基本要领，和分数或小数有关的解题能力很差。教学目标说要孩子“赏识数字运算”，这不是很大的讽刺吗？

新西兰籍的数学桂冠Fields Medal得主、旅美著名数学家Vaughan Jones爵士在2013年呼吁，新西兰儿童的数学能力令人担忧，学校应该恢复传统的数学教学法。他提醒，新西兰人应该思考是不是正在用最好、最有效的方式教孩子们数学，孩子们在接受更复杂的概念和开始解答数学问题之前，必须先知道基本的算术运算，孩子们应该做很多很多练习以熟悉这些运算并建立自信心。他不赞成新西兰小学的《数培项目》教学方式。

《国际数学与科学教育成就趋势调查（Trends in International Mathematics and Science Study）》简称TIMSS，每隔四年举行一次，2015年有57个国家的58万学生参加了TIMSS研究，新西兰小学5年级的数学测试在发达国家中几乎垫底，在五大英语系国家中排名最低，新西兰以491的成绩低于所有受测学生的500平均分。

《数培项目》对新西兰的数学教育究竟起到了多少影响？政府不应该放任而无所作为！ 

踩空的教育，贻害深远！

我请教一位曾经担任小学老师二十多年的Intermediate学校校长，他认为《数培项目》把数学搞得更复杂、更难学了，用Stupid（愚蠢）来形容这个实施了多年的项目都不为过。他举例，直式加法（Column Addition，竖式加法）很好啊！初学阶段为什么要排斥这种纸笔书写运算？九九乘法表很方便，为什么不让孩子记诵并充分利用？说这话的老师是一位地道的Kiwi。

我继续问这位老师：“您的学校遵照《数培项目》教学吗？”他笑笑表示，老师们都了解《数培项目》是什么，普遍按照自己的方式教，也有很多学校参考新加坡的教学模式和教材。

再请教一位在中学任教的华人数学老师，儿子小学阶段全程赶上了这一波《数培项目》，她也不明白数学为什么要这样教、这样学，19加3马上知道是22，非得绕个圈子用“20减1等于19，所以用20加3、减1，就得出22”的思路去解决问题，这不是莫名其妙地化简为繁吗？

2015年《英文先驱报》的新闻指出，这个计划已经花费了七千万纽币去执行，浪费钱事小，影响孩子们的学习和前途才严重。商业组织NZI的执行长Dr Hartwich表示：“《数培项目》就算没被完全废除，也必须做大大的改革。”新西兰国会是否应该追究当初实施《数培项目》的决策过程？

教育部有意将《数培项目》向上推广到中学，引发了许多学校的强烈反弹，基督城雅芳河畔一所从Pre-School到Year 8的私立学校The Cathedral Grammar School，学校官网随即发表了一篇Another unfortunate experiment – the Numeracy Project，强烈批判《数培项目》带来的祸害，该文也透露出基督城的许多老师采取了宁静的不合作运动。

数的运算与法则（Algorithms）是非常精密的数学思维，新西兰的学校延迟到Year 6、Year 7或Year 8之后才开始重视数的运算与法则。有一位资深的中学数学老师表示，这是与数学教学常理、地球上所有国家、人类几百年来的学习经验公然违逆的做法。

基督城另一位主张重回直式运算教学的老师说：“如果问中学数学老师，他们会告诉你，不懂得数学的基本运算，这是学习更高深数学的障碍。”当然，《数培项目》并非一无是处，对于学习能力强的学生，能找出多种解题途径是一种挑战，或许这还是有趣的、玩转数学的游戏呢！不过，对于数学能力本来就薄弱一点的孩子，找不到另一种解题方法就会有挫折感，对学习兴趣和信心都是致命的打击。如果《数培项目》成为主流教学计划，这是一桩“舍本逐末”的蠢事，你同意吗？

数学是一个非常美妙、非常重要的学科，Cathedral Grammar School指控《数培项目》竟然让孩子在学习的关键年纪、关键学科遭到挫败，我们不能坐视“踩空的教育”所带来的深远贻害！做为新西兰领头羊的奥克兰大学在全球評比中欲振乏力，与“踩空的教育”是否存在着因果关系？

老师才是学校教育工程的灵魂人物！

以下是《英文先驱报》的一则新闻，2010年对新西兰新进小学老师的一项调查，竟然有38%不会做7/18 + 1/9的分数加法，42%无法正确地将1/2、1/4、7/8、12/10、3/5、10/8、1/10、3/4的分数由小到大排序，67%无法分辨29＋0.8、29×0.8、29÷0.8、29－0.8的运算结果哪一个数字最大，我的天啊！

一位理工底子深厚、孩子学习特别优异的家长Emily表示，《数培项目》对于数学资赋优异的学生是一种锻炼和挑战，但并不适合数学能力差、基础薄弱的学生。让她特别有感的是，很多小学、甚至Intermediate采取包班上课方式，老师从语文、数学、社会科学到自然科学样样都要教，不少老师对于5年级以上的数学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了，尤其在面对数学资优生的时候更难以满足学生的求知欲。Emily特别提醒家长朋友们，5-8年级是很多孩子的数学程度拉开、拉大差距的关键期，她认为学校里聘用数学专业教师是脱离数学教学困境的一劳永逸良方。

新西兰小学里优秀负责的好老师还是占多数，有一位老师说：“不管教育当局推展什么新措施，我就是按照我的专业认知，让学生学好他的年纪应该学到的，甚至达到更好。”这种自立自强、对学生负责的老师才是学校教育工程的灵魂人物。

2013年，任教40年的美国老师Rita Pierson在TED Talk做了一场撼动人心、名为Every Kid Needs A Champion的演讲，推荐给朋友们！大家一起来感受“老师”的意义和价值何在。

【本文为最新增修版本，原发表于2019年2月23日本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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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张老师 ( 张云腾 )

台湾师范大学生物系毕业。移居新西兰25年，撰写本报教育专栏12年，主持AM936电台《优秀是教出来的》节目16年。张老师持续关注全球教育大趋势，对学生的学习成长、升学、留学等问题有深厚研究。2001年创办《奥克兰教育中心》，服务事项涵盖课后辅导、教育咨询、留学申请等，许多学生成功入读哈佛、耶鲁、普林斯顿、斯坦福、牛津、剑桥等名校，众多学生在新西兰和澳洲最激烈的医学院录取竞争中脱颖而出。张老师出版过《纽西兰的活泼教育》、《荷媚波光》等书，也是《张氏心理学辞典》中神经和内分泌生理学条目的原始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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