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生·快活】离你很近的陌生人
2017年2月23日 15:32艺术家可能不直接创造物质产品,但是艺术会直接震动你的精神,然后你将以新的自我出发,再去创造著新的其它事物、影响其他的人们。所以艺术带来的,是革命性的颠覆性的影响。
新西兰先驱报中文网 记者郭廓如 报道 文森特是一个有奇异功能的陌生人。
上午,键盘打字响成一片的办公室,斜对面的同事疑惑犹豫地站起来,越过半截隔断板把话筒努力递过来:“找你的。”我更为疑惑地站起来,电话线卷卷圈圈扯成直线、跨越山山水水,听筒艰难地尽量拉近耳朵:“喂,你好。”
传过来是一个异常清晰从容的陌生男声:“Ruth你好,我是文森特,你好吗?”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明白这必定是哪个人了。“哦!嗨!文森特,你好!”——虽然同样叫这个名字、同样未曾谋面的读者作者并不少,但这个人,还真是我第一时间就想到的:文森特‧沃德(Vincent Ward)。
文森特‧沃德(Vincent Ward)
奥斯卡获奖影片的世界著名导演、还写了《异形3》的剧本、以多产而著称的广受欢迎的作家、制片人、摄影家、画家、装置艺术家、包括多届戛纳提名在内许多世界级影视荣誉的获得者、国际艺术文化界声名远播如雷贯耳,仅在电影方面获得的国内国际的奖项就有几十个,新西兰电影史的重量级人物、大学电影专业必学的内容……,既是电影界殿堂级的世界名家,又在许多不同的艺术领域都广有建树,同时不但早早就已成名,而且还长青不老、创造力源源不断。一个在传说中对工作极为认真严谨、专业精神令人肃然起敬的神人,肯定很难打交道啊!所以之前有一次机会说可以采访他,我怯意丛生全无勇气一再摇头,因此也就从未有过接触。可不知道为何,这一天文森特没有通过中间人士,而是自己直接打来了这个电话。他说想发来几张配图照片,因为我们报纸计划刊登一则关于他的个展的短讯。
说完正事要告别收线了,陌生人文森特说:谢谢你。对了,我到过中国很多次,我会好几句中文呢。
我:啊,真的啊?
他:比如乾杯!
我:?#@%!
他说:还有谢谢、你好!——我的发音正确吗?
我想,这个大艺术家在中国都遇到些什么款待啊。不过有了这三句,也足够一个外国名人在中国生存了吧。
后来他又打来好几次电话。当然,说的远不止这些了。他的一些话撼动了我的世界。艺术家可能不直接创造物质产品,但是艺术会直接震动你的精神,然后你将以新的自我出发,再去创造著新的其它事物、影响其他的人们。所以艺术带来的,是革命性的颠覆性的影响。何况这个文森特,凭借一系列电影和艺术作品在全世界所震动的观众何止成千上万。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对这个陌生人完全可以问任何话题,比如,人死以后灵魂会怎么样?艺术家一定贫穷吗?等等。于是我说:请问,可以采访你吗?
中西之天人合一:文森特与王冬龄
文森特的最新个展正在举办中。走到展馆的台阶跟前,只见整个门口被一道布帘盖得严严实实。张望著打听之际,走出一位西方大姐边下台阶边提醒我:“小心里面很黑”。好生奇怪地继续走上去,拨开布帘,后面又是另一道严严实实的布帘。
再次掀开,于是一脚掉进了一片黑暗幽闭当中。
洞穴一般的墙上影画浮动,参观的人们也面目模糊。当眼睛适应这么低弱的光线后,我渐渐开始体会和喜欢这些作品了,风吹、剥蚀、粗糙的岩石,还有土地、沙砾,但又是皮肤、发丝和胴体。在这些舞蹈家们身体上的绘画,人如山水,山水如人,而这个世界的一切纹理和线条全都是相通的,天人合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独特的构思,细腻的感应,艺术家的眼光和创造把人们带回到浑然、翕张、律动、孩童和纯净当中。
文森特说,这次展览就是让观众感觉像处在自然环境中一般,人就是天地自然,天地自然也就是人,这是一场关于人与自然之和谐的表达。
而对于观众来说,在这个展览当中,还可以第一时间欣赏到中国和新西兰两位艺术大师的创造性合作成果。
作品
那是著名书法艺术家王冬龄在今年访问新西兰期间的事。当王冬龄来到文森特的工作室时,看到这组新的作品系列,艺术的感应与灵性没有民族之分、没有中外之别,于是东方艺术大师在西方艺术家的作品上挥毫进行自己的中国书法创作——在每件作品前,王冬龄思考一阵后提笔落字,用中国的语言文字与艺术表达文森特作品的内在涵义,而文森特则将二人创作的叠加又再次以艺术的手法进行摄影和摄像,从而形成第三层次的创作。文森特的这次个展就包括数帧这样的两人共同创作的作品。
两个儿子也来参加爸爸的个展
回忆起这一段文化跨界融合创造的奇妙经历,文森特说:这就像是代表两个不同民族风味的大厨,一起创造无国界融合菜餚(fusion cooking)。
两个人都是那么的一心迷醉于艺术创作,太可以理解了。
我:这次展览将持续三周,跟观众说几句好吗?
文森特:请告诉大家,这个展览是免票入场的,欢迎所有人来参观。特别是请告诉华人观众朋友们,这个展览包含了很多中国元素,我的这一序列作品受到中国水墨艺术的很多影响,真诚欢迎大家来参观。
关于艺术、金钱、生存
文森特写出《异形3》的故事剧本时才三十几岁,真地很年轻。他在1998年导演的电影《美梦成真》获得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那油画一般美丽壮阔的场面,比莫奈笔下的风景还要奇幻迷离的光影和色彩,关于生死、爱、勇敢的才华横溢、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将电影艺术推到一个新的极致,让观众从眼睛到心灵都为之迷醉神往,而那时他也只是四十岁出头。当然后来他一直还在不断获得很多奖项,他的创作太丰富太高产,他日新月异地创造著活跃著,可以说一天都没有停止过。
于是人们觉得很难界定文森特的身份,因为他做导演、编剧、制片人,还写作著书、摄影、画画、做装置……,在这么多不同的艺术种类当中跳跃变换,对他来说如此容易。
我:你怎么定义自己的身份?不同的艺术对于你意义如何?
文森特:你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嗯~,我是一个,我是一个喜欢创造的人,我喜欢创作跟人们如何理解这个世界以及人类的内心活动有关的作品,也喜欢探索各种文化的不同与相似,喜欢在不同的文化中生活、参与和体验。但对我来说,每种艺术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影片是我通常在做的工作,电影主要是进行叙事,对于电影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故事,关于人物的故事经历等。而摄影艺术往往是关于一个瞬间、一种洞见,是关于通过不同的角度去观察或者捕捉这个世界。摄影就像是诗,中国的传统古诗,shi,是这个发音对吗,摄影并不在叙事上见长。像这次展览,我们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风光山水和世界。艺术,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我:想提一个可能比较尴尬的问题——艺术家会不会很穷、很容易就出现生存问题?以及,你有这方面的困难吗?
文森特:可以说在艺术当中意味著你要做出选择。
如果以赚钱为目的而进行创作,那么一个艺术家难以进行探索和得到成长,比如你可以画些大众喜闻乐见的花园或美景之类,摆放在画行商店里出售等等,但是你如果想做出真正的原创和较高的艺术水准来,你就必须进行非常大量的研习尝试、花很多时间来打磨自己和作品,这也就意味著你就没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赚钱。艺术质量与经济收益,很多时候你要在二者之间做选择。不过,也存在很多艺术水准很高的商业电影,以及票房很高的备受市场欢迎的艺术电影,电影不是那么的涇渭分明。至于说到艺术家在现实层面上的生存问题和养家餬口等,这方面存在困难,来自家庭和亲人的支持很重要,或者需要在艺术之外还有其它的谋生手段。我个人可能比较幸运,我的作品确实价格不错,在观众和画廊展馆、收藏人士当中有较好的知名度和受认可度,但是我也要很注意规划,因为创造艺术作品的成本很高。创作的周期有时会很长、也很不规律。我从作品得到的收入并不用于游艇之类休闲奢侈消费,而是投入作为新作品的成本费用,当然我抚养两个孩子需要花费,但我为自己花钱不多,其它几乎全部都用来投入到工作中。
个人作品展
中国情结、水墨印记
近年来文森特多次前往中国,过去五年中到过中国五次。在2012年,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院长汪大伟为文森特提供自己个人的工作室,时间长达六周之久,文森特在这间巨大的工作室中研习中国水墨、并开展进行自己的创作,最初他使用中国书画普遍运用的宣纸,之后则转而在材质更为坚固的布匹上进行自己的独特创作,15米长、近乎三层楼高,犹如巨大卷轴一般的浩大工程,还有四处泼洒的墨、水和颜料,以至于需要动用多名助手来帮助完成那些准备和清洁整理等工作。
而在此之前,文森特也多年来就对中国国画抱著特殊的情怀,他的作品此前也已经能见到中国水墨和传统卷轴画的一些痕迹,例如他曾创作过一幅由天花板悬掛拖放而下的7米长的画卷,并且后来中国艺术的成份影响逐步更为加大,直至2012年他在上海进行这场完全的水墨创作。
不过文森特说,其实自他童年时代和父母在农场生活时开始,他就已经喜爱著中国水墨画。那时他父母就总在墙头悬掛一幅小小的中国传统水墨画,那两只水鸭在湖面浮游的画面,父母很是喜爱,他也总是忘不掉。
我:你多次在中国举办展览、参加活动和授课,能谈谈你的感受吗?
文森特:我非常喜欢中国,曾经到过上海、北京、香港、杭州等很多地方,5个月前我就在上海。中国人总是非常热情友好,我结识了很多朋友,他们如同家人一般待我,我非常喜欢这种氛围。我也非常欣赏中国的艺术家。中国艺术界当中那批极具创造力的艺术家们有著惊人的水准,事实上,中国最高水平的那些艺术家是世界级的,他们是全世界最优秀的艺术人才,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的才华非同凡响。我在中国时受邀担任几所大学的客座教授,在新西兰我也是坎特伯雷大学的艺术系教授,我看到中国的学生都非常努力,其中有一些学生有著很高的天份,而且中国学生无论天资如何都很努力,比新西兰学生要更为勤奋和刻苦。
我:能给中国学生和新西兰华人学生一些建议吗?
文森特:我认为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要有更丰富广阔的旅行和游历体验,要在不同的国家与地区工作、生活和体会,就像他们在中国不同城市工作和生活那样,去多些体验其它各种国家、各种民族和各种文化环境,去不断地感受和创造。
我:好的,谢谢你!
(本文发表于2016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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